文/曾英棟
「躺平」、「草食男女」、「佛系」,正是當代年輕人時興的頹廢用詞。舊時代亦有類似型態。十九世紀末的「波西米亞」風格,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嬉皮」和世紀末的「壞品味」,都是反思當下而衍生出的哲學。
這些頹廢美學的藝術家拋棄束縛、追求自由,否定主流,拉出極度的「高反差」,不是一般強調的「秀外慧中」,而是「陋外慧中」。
學生時期看到克林姆和席勒的作品,被他們迷幻華麗的色彩與誇張扭曲的造型所深深吸引,像暮鼓晨鐘般敲醒昏昏欲睡、傳統平凡的品味。後來再讀到波特萊爾的《惡之華》,那直指人心的壞、如哲學家班雅明所描述「稠人廣座中的孤獨感」,讓人久久不能忘懷。
六十年代的嬉皮掀起性解放、反戰風潮,校園學術與言論自由興盛,主張「愛與和平」的搖滾樂團披頭四成為全球超級巨星;而同時期「垮掉的年代」拒絕既有的價值觀與物質主義,投入精神與內在探索、浪跡天涯,代表詩人狄倫湯瑪斯的作品淋漓地描繪了如此時代精神:「不要溫和地進入那良夜,老年應當在日暮時燃燒咆哮;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出身紐約的兩位藝術家Keith Harring和Jean-Michel Basquiat在八十年代透過街頭塗鴉,揚棄精緻的裝飾性與知識份子論述,正如Basquiat所說:「我的作品裡有80%都是憤怒」,他們將社會批判力量與日常次文化轉為藝術、深入底層,滴水穿石般滲透影響普羅大眾,於是「壞畫」、「壞品味」出現,是種「倒錯」,對照起標準規格的「好品味」,藝術從此更寬闊,也平民化得更有個性了。
一般我們看「頹廢」,總覺得消極負面,認為是病態的、死亡的、扭曲的、陰暗的、享樂的、無道德無倫理的;但若從積極面來看,它其實是一種「等待」、一種「蟄伏」,符合自然與人性,像是蓄積能量,等待火山爆發。
如果以四季循環而論,「頹廢」像是冬藏,在萬物黯然時儲藏養分,迎接春天的來臨;看起來或許像是死亡,卻暗含希望與生機。「頹廢」最具獨特的精神力,正在於它「向死而生」的特性、猶如「浴火鳳凰」再生。蛻變的再生,是一種仿若宗教般的力量,熠熠發光,照亮嶄新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