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互聯網反壟斷法對阿里巴巴開出 182 億元人民幣的最高金額罰單， 為全球反壟斷監管又立了一座里程碑。
文：陳柏仰
4月10日，中國的《反壟斷法》自2008年8月1日正式實施至今，有史以來最大的罰單出爐，處罰金額高達182億元人民幣。雖然182億元的處罰金額對於淨利潤上千億元的阿里巴巴來說不算高，但卻是中國互聯網反壟斷開出的最高金額罰單，此前最高的紀錄是2015年大陸發展改革委員會對Qualcomm的60.88億元罰款。
縱觀全球企業市值排名的變遷歷史，可以發現近年來推動經濟發展的主要動力究竟是什麼，最近十年這個主要動力顯然是互聯網科技，這一引領技術革命的動力，已經帶給現代社會的企業、生產經營模式、社會關係以最深刻的變遷。
反壟斷法歷史上由來已久
Microsoft、Apple、Facebook、Amazon、Google等等，面對這些聰明、富有、意識超前的互聯網科技巨頭，即使是強大如美國在監管時也會覺得手足無措，因為法律天然的滯後性屬性，使得任何法律和規範檔總是落後於生產力的突破。對於巨頭們，這個世界總是會在他們成長茁壯期盡可能給予其更寬鬆的環境。
「反壟斷」這種禁止壟斷和貿易限制的政府行為，最早可追溯到十九世紀末的美國。當時美國財團發明了Trust組織，聯合同類大型企業，一致行動主宰市場和控制價格，導致了當時嚴重的二元經濟現象，內核是Trust及大型企業經濟圈，週邊是圍繞著內核形成的大量激烈競爭的小企業及困苦的底層工人。隨後底層農民、小企業主、反壟斷黨、聯合勞動黨爆發了轟轟烈烈的Antitrust運動，一八九○年，世界上第一部反壟斷法「Sherman Antitrust Act」誕生。這部被譽為經濟憲法的法律，是政治鬥爭的產物。
民主黨人Woodrow Wilson上台後簽署了Federal Trade Commission Act和Clayton Antitrust Act，進一步完善了美國的反壟斷法律體系。六十年代末，哈佛大學的經濟學家們開始關注反壟斷領域，並在反壟斷工作中快速建立了影響和權威。七十年代開始，美國陷入滯脹危機，新自由主義崛起，芝加哥學派的經濟效率至上的思想開始流行，聯邦政府及法官判斷一家企業是否壟斷，主要看經濟效率，而不是哈佛學派提倡的市場份額和集中度。
隨著資訊產業開始興起，芝加哥的績效主義掀起了Antitrust革命的第二次浪潮，在新技術時代與哈佛學派的結構主義激烈交鋒。具體表現在兩個著名案件中： 一九六九年美國聯邦政府訴IBM案和一九七四年美國聯邦政府訴AT&T案。
一九九八年五月十八日，自冷戰結束後最強大的反壟斷聯盟橫空出世，美國司法部攜二十個州的檢察長，以Microsoft違反Antitrust Law為由，要求將其肢解。在之前的數年時間，Microsoft為美國新經濟的全球擴張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也為執政的民主黨的資訊公路的建設鞠躬盡瘁，而卸磨殺驢的導火線，就是Microsoft試圖通過其壟斷地位，用一系列的非常規手段，將其最具競爭力的對手Netscape公司徹底的消滅了。
互聯網科技開啟反壟斷調查
互聯網時代的IBM和微軟們因為反壟斷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了這些巨頭之上，所以像Apple等新銳得以避開IBM的阻礙，Google、Facebook等也避免了重蹈Netscape的覆轍。但歷史自然也在不斷地迴圈，隨著二○一九年年初，美國民主黨時隔多年奪回了眾議院的控制權，旋即就在年中對Google、Facebook、Apple、Amazon四大公司的壟斷行為啟動調查。其中，Google被指控竊取其他網站內容；Facebook被指控主導社交媒體市場，利用收購打壓競爭對手；Apple被指主導應用；Amazon被指控利用協力廠商賣家資料謀利。
在大西洋另一端，歐洲國家對於幾大互聯網科技巨頭也毫不手軟。Intel曾因為為PC廠商提供回扣，排擠AMD的晶片，被歐盟兩次開出天價罰單。在二○一七到二○一八年，Google就因為反壟斷調查被罰了累計超過八十億歐元。
世界前三大經濟體幾乎同步針對互聯網科技巨頭展開反壟斷調查，絕對是偶然中的必然事件。創新機制和公平市場，當然是其應有之義。但更深層次的則是，未來的壟斷行為將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市場控制之爭，而是要搶奪對消費者資訊的掌控。壟斷者將不僅僅是賣給了我們多少商品那麼簡單，而是將會對社會所有主體的資訊瞭若指掌，比其他競爭對手甚至比我們自己都能更準確地估算我們的行為。
反壟斷逐漸傾向於公平競爭
但互聯網反壟斷對於三大經濟體的意義和重要性也不盡相同，在歐美和中國各有特殊性。歐盟目前在互聯網新經濟領域相較另外兩者已經落後，執法更多是出於保護自身產業和就業、限制外資獲取過大優勢的目的，不具有在監管中求發展的動力。而美國雖然有產業基礎，也有跟中國類似的監管訴求，但資本主義的政府背景下，各方利益糾葛更深，法律訴訟過程複雜又漫長，執法效率上不具有優勢。
再從這次阿里巴巴被處罰的事件看中國反壟斷的發展。去年下半年，從針對阿里巴巴集團的反壟斷調查開始，中國反壟斷的目標逐漸傾向於公平競爭，形成良性的市場秩序。去年十二月十一日中共在召開的政治局會議上提出要強化反壟斷和防止資本的無序擴張。進入二○二一年，中共在召開的中央財經委員會第九次會議更是再次強調促進公平競爭，反對壟斷，防止資本無序擴張。
此次對阿里巴巴壟斷的處罰，中國媒體人民日報的評論幾乎全篇都圍繞著這麼一個核心點展開，壟斷是市場經濟的大敵，平台經濟的規範健康持續發展，尤其離不開公平競爭的環境。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壟斷行為，排除、限制了相關市場競爭，阻礙了創新和生產要素自由流動。
中國反壟斷執法是一個里程碑
保護創新和生產要素自由流動，僅僅對這兩點的強調，就讓中國反壟斷和世界同步。目前歐美國家反壟斷思路只有一個激發更大的創新。在中國，互聯網企業的玩法更豐富。一些傳統的方式，大家已經看到是走不通的，流量思維和規模思維正在逐漸被取代。中國的反壟斷執法可能會為世界提供獨特的實踐經驗。這次對阿里巴巴的罰款金額，僅次於歐盟對穀歌罰款，位居全球第二，可以看出監管的執法力度和決心。
當下全球主要國家不約而同地針對互聯網企業發起了反壟斷調查，從層次更深的角度來看，也是因為隨著新的數位經濟模式在部分領域的日趨成熟和完善，各國家就必須在這些領域中堅定確實地掌握未來方向的主導權，國家間競爭對新事物的定義權和標準的制定權。本次中國政府對於阿里巴巴的天價罰款，無疑會在世界反壟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筆者認為本次處罰可以看作是互聯網發展史的一個分水嶺，也是為全球反壟斷監管又立了一座里程碑，或許意味著全球範圍內，互聯網企業野蠻生長的時代結束了。
